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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土完结文:折藤花(转载

八卦谈 佚名 2022-11-09 22:51:30


老文了,全篇清水

希望过审

刚入坑时看过的文,真的超绝,自认为是最棒的银土文了_(:з」∠)_翻贴吧时又看到了,好激动,,,想转过来,方便自己看(小声

我还是当年那个幼稚的魂淡(⁄ ⁄•⁄ω⁄•⁄ ⁄)

那么开始吧

————————————————


『#0 空折枝』 


「雨湿藤花树,藤花笠在头。 

奈何花尚小,徒然空折枝。」 


夕阳的光线使得院子里满是光影,花似落霞。风景在眼中旖旎,一伸手却成了虚景。


*** 


没有暖气的房间里空气冰冷得像是快要冻结起来一般,毫无营养的方便面气味充满了整个客厅。 

银时窝在沙发里,毫无避讳地边抠着鼻孔边看着坐在自己对面正在狼吞虎咽的马尾小鬼。 

这家伙啊…… 

刚才还气势汹汹地说什么随时会砍了自己,现在这副毫无防备的样子又该作何解释呢。 

虽然觉得好笑,但面对一个不知道肚子空了多久的人时,银时明白“慢点吃没有人跟你抢”这种话说出来的效果等同于一个无声屁。 

对方风卷残云般连面汤都一起解决完之后,抬起头对着银时眨了眨眼睛。 

“……那个,你说你叫四十是吧。”银时坐起来,盘起双腿,边挠脚底边一本正经地问道。 

“都说是十四了,土方十四郎。要我说几次你才明白啊智障天然卷?!”土方的额角暴起一个愤怒的十字路口。 

“啊,是是,十四。”银时敷衍般地点点头,拍了拍手之后从沙发上站起来,“吃饱了就去洗澡吧,我告诉你怎样调水温。” 

土方擦了擦油腻腻的嘴巴之后,坐在沙发上歪着脑袋盯着银时看了好一会儿。 

“干嘛啊你。”银时皱着眉,同样盯着丝毫没有要站起身的意思的土方,“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不……”土方摇了摇头,用食指挠了挠脸颊之后,露出十分困惑的表情,“所以说……你到底为什么会是天然卷啊?” 


银时并没有接话,只是细细地打量着坐在对面的小鬼。他的眉目间透露着少年独有的倔强,虽然被长长的刘海挡着,额角处一道长长的划伤依稀可以看见。从见到他的时候开始,银时发现他的眉头从没有舒展开来过。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警惕性高得让人困扰。 

所以当他把原本粘在嘴角的蔬菜屑抹到了脸颊上,又问出这样没有营养的问题之后,银时觉得非常无力。 

“我还想问这个问题呢。”银时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向土方走过去,“就算拥有一天的直发会让我折寿一年,我也会……那个,认真考虑一下的。” 

土方下意识地往沙发的另一边挪了挪,然后警惕地看着向自己伸出手的银时。 

“要我说多少次你才明白啊,我是不会对你出手的。”银时替土方取走脸上深绿色的蔬菜屑,像哄小孩一样在他的耳边温和地低语道,“所以跟我过来,怎么说也要先洗个热水澡吧?” 

土方把银时的脸推开一点,又推开一点。 

因为只有一盏小小的吊灯,客厅里的光线有些昏暗。四季常绿的吊兰瑟缩在墙角里,随着从没有关严实的窗户里偷跑进来的风轻轻摇曳着。方便面的纸桶里还残留着几片蔬菜屑和小块的胡萝卜。 

在一片安静中,银时看见土方紧皱的眉第一次舒展开了一点。 

尽管只是一点点而已,银时也觉得眼前这个表情凶恶的小鬼并不像想象中一样难以相处。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高温的空气在磨砂玻璃上液化成白花花的水汽,光是看看就觉得暖和得很。 

“降雪会持续到凌晨,明日气温将会直降,请各位做好保暖措施。” 

电视机里播放着晚间天气预报,荧屏的光在银时的脸上明明灭灭。 

换了几个台之后,浴室里的水声终于停了下来。银时回头向着浴室的门看去。 

门被打开,一只穿着人字拖的脚犹犹豫豫地踏出来,在银时的疑惑之中,另一只沾着透明水珠的脚也踏了出来。 

土方严严实实地裹着白色的浴巾,露出清瘦漂亮的锁骨。细长的胳膊曝露在室内冰冷的空气中,没有被浴巾遮盖的两条小腿正微微打着哆嗦。 

乌黑如墨的长发安分地垂落到肩膀之下,被水濡湿过之后显得更加柔顺。水滴顺着发梢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滴落在木质地板上,在安静的客厅里漾开几不可闻的细小声响。 

“我说你啊,怎么裹着浴巾就出来了?”银时抓抓脑袋,一时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表情来面对土方。虽然都同样是男性,盯着他看银时会没来由地觉得尴尬,移开视线反而会更容易让人怀疑。 

“你还好意思问,”土方的气顿时不打一处来,明明让自己受冻的罪魁祸首就是那家伙自己,还摆出一脸的无辜。但想想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底气又有些不足,“还不是你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给我……” 

“啊,抱歉抱歉,我给忘了。”银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立刻小跑进卧室,拿了件自己的和服走出来扔给土方,又马上跑去打电话。 


“那个,是阿妙吧?我这里有些特殊情况。什么?酒后……我说你啊,不要把阿银想得那么糟糕啊!” 

银时对着电话焦躁地吼道。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银时又继续说道:“想拜托你带几件尺寸小一点的衣服过来,啊,你那个尺寸就差不多了,反正一样是罗伯斯绝壁嘛……啊?电话杀人你可是做不到的。” 

接着听筒里便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放下听筒再次转身的时候,银时看到土方正套着他宽大的白色和服盘腿坐在沙发上,好奇地盯着电视正在播送的连续剧看。 

印着天蓝色流云图案的袖子把他的两双手都盖在里面,和服下摆从沙发上垂落下来。清淡的图案配上土方本身的浅肤色,干净好看得很。 

“不马上吹干头发的话会着凉的哦。”银时从抽屉里把吹风机拿出来,“不过说起来你这个样子,跟我以前的一个朋友还真是有点像啊。那头让人讨厌的柔顺头发。” 

“你这种人原来也会有朋友啊。”土方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哼”,然后甩了几下头,头发上的水珠四处乱溅,在沙发上留下一个个小小的深色印迹。 

“笨蛋。如果我不是天然卷的话会很受欢迎的,大概。”银时拿着吹风机走过来,在沙发后面的插座上接上插头,然后把吹风机递给土方,“会用吗?” 

“不要小看我啊天然卷。”土方接过吹风机,用“不就是会吹出风来的东西么白痴才不会用”的眼神瞪了银时一眼。 

银时耸了耸肩,做了一个“请便”的动作。 

土方按下开关,风口吹出了温和的风,拂在脸上痒痒的。土方把风口对准自己的刘海开始吹。 

中档的风速比较慢,吹了一会儿之后水珠还在一颗接一颗滴落下来,心急之下土方又猛按了一下开关,开关被按到了底,霎时间一阵灼热的强风正对着离风口几乎零距离的土方的脸。于是使用吹风机的家伙被吹风机吓了一跳,情急之下一下把吹风机狠狠地甩了出去。 


“好烫!” 

已经不需要我吐槽了吧,银时想。


*** 


客厅里的温度没来由地又下降了几个点。屋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步都重重地踏在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木质楼梯上,听到楼梯的悲鸣之后,银时的背后顿时一片冰凉。 

“轰——” 

屋子的门轰然倒塌,还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霎时间四围便一阵烟尘弥漫。 

“你说谁是罗伯斯绝壁啊死天然卷!!” 

所谓未见其人先闻声,一个因愤怒导致失真的女声炸响,尾音处还夹杂着震慑力十足的嘶吼。 

烟尘散去,立在门口的是一个提着木刀的女人,凶恶的面部表情与雅致的桔色印花和服十分不相称,咖啡色的双眼中杀气毕露,脑后棕色的马尾在气流的带动下飘扬着。 


“那已经不能算是女人了吧。”土方黑着一张脸喃喃说道。 

“一不小心把内心的吐槽用嘴巴说了出来是很可怕的啊!” 

银时刚刚喊完,一把木刀便直朝着土方飞过来。土方赶紧从沙发上一跃而下,木刀越过沙发结结实实地撞击在脆弱的地板上,地板崩裂开一条缝。 

“真是没礼貌的小鬼啊。”阿妙拍走手上的灰尘,然后踩着门走进来,把手中装衣服的袋子扔在沙发上,然后弯腰捡起木刀,“亏我还带衣服来给你,对一个优雅的女性说出这种话真是太失礼了。” 

“我可没看见什么优雅的女性啊,在我面前的只有一个残忍杀害了阿银家门的魔女。”银时看着门的尸体痛心地说着,“你要怎么补偿我啊?你也知道的啊,阿银是不可能有钱去修门的。还有啊,门里可是寄居着神明的哦,你这样做会被诅咒的,绝对会被诅咒的啊喂。” 

“啊,是这样啊。”阿妙眯起眼睛笑着,手指关节发出清脆的咔咔声,“那只要把那位神明所有寄居的地方都破坏掉他就不会再留在这里了吧?” 

“……那个啊,其实我想说,”银时倒吸了一口冷气,立刻摆了摆手,“作为补偿的一部分,你就先帮这孩子吹头发吧。” 

“唉,让你这种废柴照顾孩子真是太糟糕了。”阿妙叹了口气,似乎很自然地接受了这样的条件,然后捡起地上的吹风机,向与她保持着足够距离的土方招了招手,“过来,口无遮拦的小鬼,姐姐帮你吹头发。” 

“那个,还是不麻烦你了。”土方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阿妙晃了晃手里的木刀,“那就用这个吧?” 


所以说女人真是一种危险系数极高的生物。 

土方自知身为正常人的自己敌不过这种暴走起来就会把周围的一切事物无差别虐杀的怪物,于是只好黑着一张脸走过去,坐在沙发上,万般不情愿地把自己的头发交给阿妙。 

带着热度的风吹向土方的后脑勺,虽然从风口吹出的风依然很强力,但却没有刚才吹向自己的脸庞上的那种灼热感。 

温热的风流过发间,水汽被一点点地驱散。土方渐渐有了困意,于是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很漂亮的头发呢。”阿妙在土方的身后说着,声音是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温柔,“虽然那个天然卷对不起你的母亲,但他其实是个好人,所以不要记恨他。” 

“你在说什么啊,那家伙跟生我的人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土方睁开眼睛,一番话听得云里雾里。 

“也难怪你会这么说。时间久了你大概就会原谅他了吧。”阿妙轻轻笑了笑,“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土方十四郎。” 

“叫你十四郎可以么?”阿妙把土方脑后的发丝撩起来,对着掩盖在下面的头发吹着,“我是阿银的朋友,叫志村妙。你可以叫我阿妙姐姐哦。” 

“那种事情怎样都好。还有,你这家伙不要把我当小鬼。”土方回过头,一脸不满地看着阿妙。 

“啊啦,真是倔强的孩子啊。”阿妙弯起眼睛对着土方笑。 

土方一怔,又立刻把脸转了回去。 


“已经干了。好了,进去换衣服吧。衣服是前几天给小新买的,洗了放在家里还没有穿过。”阿妙拍拍土方的肩,然后站起身对着银时说,“阿银,你出来一下。” 

“干嘛啊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银时看了一眼抱着衣服走进卧室的土方,边抱怨着边随着阿妙走出了客厅。

“那孩子的母亲,现在怎么样了?”阿妙正色问道。 

“怎么问这个?”银时满腹狐疑,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听说已经去世了。” 

阿妙叹了口气,细细弯弯的柳叶眉低垂着,眉目间竟有几分淡淡的哀愁,“阿银,你真的是太过分了啊。当时完了事之后就丢下人家不管了么?真是太不负责任了。” 

“我说啊,你的大脑里全是炒鸡蛋吧?”银时一下明白了阿妙的意思,“那孩子怎么看也有十五岁了,你觉得我有可能十岁的时候就做那种肮脏的事情吗?就算是阿银我也不可能这么心急吧,你也太伤人了啊!” 

“诶?”阿妙把手挡在嘴前,露出惊讶的神色,“这么说十四郎不是你的孩子?” 

“废话啊啊!虽然不想承认但我怎么可能生出直发的儿子啊!” 

阿妙眨了眨眼睛,露出“那我就更不明白了”的表情。 

银时叹了口气,“简单来说那家伙就是像流浪猫一样的东西啦,我只是把他捡回家了而已。” 

“但是这根本不像你会做出来的事吧。”阿妙半信半疑地望着银时,“你只是一个废柴天然卷啊,完全没有责任心的那种。” 

“我啊,虽然已经这把岁数了,但不管在什么年龄段人都总是要成长的啊。就像少年JUMP的某个主角小鬼说的那样,‘你还差得远呢’。”银时清了清嗓子之后,继续一本正经地说道,“责任心这种东西,原本没有的话现在才要培养起来啊。” 

“这么有上进心的话还真不像是你说出来的呢。”阿妙打趣道,接着又无奈地笑笑,“果然还是因为那个人么?那句话看来是真的伤到你了啊。” 

银时的眸光一闪,方才半不正经的神色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稍稍低下头,前发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在光线昏暗的楼道里,他的表情变得愈加辨别不清。 

四周陷入尴尬的寂静。 

阿妙明白过来,提起那件事真是个很严重的错误。 

“抱歉,阿银……” 

“在外面待着很冷,你早点回去把。”银时淡淡地说着,“今天谢谢你了。” 

没办法啊。 

“真是的,干嘛那么认真啊。”阿妙叹了口气,然后拍了拍银时的肩膀,“不管怎么样,猫咪一旦捡了回来就要好好照料它到底,所以阿银你不要让十四郎受一点委屈,否则我会第一个砍了你。” 

楼梯上响起嗒嗒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按着节奏响着,然后越来越轻,越来越轻,最后脚步声和人影都消失在了茫茫的雪夜中。 

“谁也没有认真啊。” 

从不把软弱的一面展露在别人面前,但只要想起某件事,哪怕只是一个边角,自己也会压抑到说不出话来。 

那是长久埋藏在心中,只有他一人真正了解的秘密。 


夜色是像天鹅绒一样的深黑。银时回过神来的时候,雪已经落了他满头。 

“你在外面傻站着干什么啊,银时。”少年清冷的声音在银时的背后响起,他听到那个声音又有了一丝迟疑,“是叫这个名字吧?” 

银时回过头,土方此时正站在门的残骸上,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藏青色的浴衣穿在身上非常合身,头发也重新整齐地束了起来。这样看上去的话,他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而已。除去脸上细小的伤痕,看不出他曾经过着怎样艰难的生活。 

这样就好了吧。自己也算是……一个会照顾人的男人了吧? 


“一起修门吧,十四。” 

银时恶作剧似的扯了扯土方的马尾,然后弯起了嘴角。


竹制的梯子因压力而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银时正在全神贯注地补着屋顶,没有去在意附近的情况。 

银时站起身的身后倏然感受到一股气流疾速划过。他擦了把汗,抬起头,看到土方正举着一把日本刀向着自己砍过来。 

“天然卷,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几斤几两!” 

“喂,慢着!”银时伸出手做了一个“停下”的手势。 

土方则完全无视了银时的反应,奔跑到银时面前的时候手里的动作犹豫了一下,接着就鬼使神差地照着银时的左肩一刀砍了下去—— 


鲜红的血液啪嗒啪嗒低落在黑色的瓦上,这是土方生平第一次用利器伤人。 

银时的五官因剧痛而拧成一团,他紧紧地咬着牙关,发出“嘶”的声音。血液从他肩膀的伤口中汩汩流出。 


“你干嘛不躲啊!”土方放下刀,赶紧凑过去察看银时的伤口。 

“谁知道你真砍啊臭小子!”银时勉强回答道。 

“谁知道你那么不经砍啊……”土方说话的时候底气明显弱了几分。 

“一般人早就晕过去了吧混蛋!啊痛痛……” 


“两位小哥,上面发生什么事了吗?”地面上传来担忧的询问声。 

“什么都没有!” 

“老头,屋顶就让这个青光眼小鬼单独给你修了。但报酬还是我的,说定了啊!听见没有啊臭小子?” 


土方自知理亏,即使不情愿也还是不得不扶住银时,打算帮助他沿着梯子走下去。 

银时用微妙的眼神盯着主动搭上自己手臂的土方,然后不解地问道:“你在干什么?” 

“一看就明白了吧?扶你下去啊。” 

“真是谢谢你挂心了啊,”银时嘲讽道,“阿银可没有弱到受了那么一点伤就要小鬼头扶着走路的地步。我自己能去医院,你留在这里补洞,不补完今天不许回家吃饭,听见没?” 

“我说过不要用老妈子一样的语气跟我说话啦!”土方对准银时的脸猝不及防地来了一拳。 

“糟糕……陷进去了啊!”

*** 

银时从医院回来的时候,看见土方已经坐在饭桌边摆好碗筷准备开动了。本来还在想这小子会不会被那种一次也没有做过的手工活难倒,事实证明是自己太小看他了。 

左肩依然在作痛,被纱布紧紧地缠着,银时有一种自己的伤口在跳动的感觉。这种程度的痛忍下来倒不是什么问题,关键是这样一来自己的动手能力便大幅度下降,这是最不好办的事情。 

人在失去了某样东西的时候才会感觉到它的重要性大概就是指现在的这个状况吧。不过就算时光倒流,银时也不知道怎样做才算是“充分利用自己的手”,仔细想想归根结底当初就不该向这只危险的路边黑猫伸出自己的手。 

银时坐下来之后,对着土方一本正经地要求道:“我说啊,我的手动不了了,所以喂我吃饭吧。” 

“你是想让我把饭扣在你脸上么?”土方边夹着菜边毫不留情地拒绝道,“我可从来没发现你是左撇子。” 

“那个啊,我平时用右手是在提高我右手的熟练程度,我惯用的是左手。”银时振振有词。 

“早知道就应该对着你的脸砍。那么厚的皮一刀还不一定砍得破啊。” 

“你还好意思主动提起这个话题啊!阿银我为了不让你自责都决定对这件事避而不提了,白白浪费了我的好意啊混蛋。” 

“你要不要吃饭那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土方不理会银时的话中有话,只是冷冷地抛过去一句。 

“真是难对付的小鬼。”银时叹了口气之后拿起了筷子,“这个月的早餐都轮到你做,不允许淋狗粮不然阿银会哭的哦,真的会哭给你看的。” 

土方只顾着夹菜,没有接话。 

“喂,好歹应一句啊。” 

对方继续无视中。 

“喂,不说话的是小狗!” 

“你到底有完没完?一个大男人这么啰嗦你是想怎样?”土方气急,在脉冲思维的主导下把刚刚夹到的油炸天妇罗向着银时的碗里就是一扔。 

银时抬头看看土方,用力眨了几下眼睛,然后淡淡开口,“谢谢了啊,十四。” 

土方在厨房洗碗的时候听到了一声突兀的碰撞声,紧接着是水泼出来的声音。最后又只剩下了厨房里的水流声。 

开始土方也没有多去留意,毕竟打翻一两盆水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当打翻水的频率越来越高以至于水流声反而成了违和感十足的杂音时,土方终于无法置若罔闻了。 

“你在搞什么飞机啊?”土方站在浴室门口,透过磨砂玻璃询问着里面的银时。 

“啊?我当然是在洗澡了。倒是你过来是打算干嘛?”门内传来银时若无其事的声音。 

“我说你到底是打翻了几次水啊,你这种人真的做得到用一只手洗澡么?”土方冷笑了几声,“比如说我就比较好奇你是用怎样的方法搓背的。” 

“还真能说啊你这罪魁祸首!小小年纪就做出那么危险的事情以后一定会成为社会的大祸害,将来可要小心税金小偷们啊小子。” 

“少废话,我来帮你搓背。” 

“哈?”银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来帮你搓背!”土方又拔高声音重复了一遍,“让我重复两遍你是想再被砍一次吗混蛋?” 

“不,那个……你这么主动我还真是有点不习惯啊。”浴室里的水声停了下来,“你是说真的吧?不会是有别的阴谋吧?我敢保证你再用那把刀砍我一下我绝对会死的喔。” 

“所——以——说,砍了你是我不对,但是你也不要因为这样就把我定义成人民公敌这样程度的人啊,作为成年人来说这种想法也太幼稚了吧。”土方一拳打在磨砂玻璃上,“不会再砍你了,以后。如果还不放心的话,我可以站在这里让你砍。” 

“笨蛋。”银时移开门,“进来吧。”

银时坐在小板凳上背对着土方,下半身裹着浴巾。 

白茫茫的水汽让银时背部的皮肤显得有些朦胧,但仔细一看的话还是看得见他背上的伤口。不同于土方自己脸上那些微不可见的小伤痕,银时背上留下的大多都是狭长的伤疤,只要看一下就可以想象到留下这个伤的时候本人忍受着怎样的剧痛。 

对于这个人曾经到底经历过什么,土方毫无头绪。 

他把在温水里浸过的毛巾贴在银时的背上,然后慢慢地一路往下擦。 

土方不想承认现在做着这么乖巧的事情的人是自己。而纵使他的性格再倔强,自己犯的错要自己来承担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并且遵循着的。对于自己给他人造成的伤害,自己是要付出等价的东西的。 

湿润的水气慢慢地在土方的手背上拂过去,留下一阵温暖的触感。 

坐在板凳上的人此时显得格外安静。也许是环境狭小而温暖,让坐着休息的人产生了困意。 

土方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银时的肩膀,生怕碰到伤口。 

那一道伤也会留下难以去除的伤疤吧,留在这么显眼的部位不管是谁都会觉得麻烦的。 

等结成疤以后,那个天然卷每次看到它都会想起自己,然后用促狭的语言责骂一通吧。 

不过他想怎么说那是他的事情,只要土方自己听不见就无所谓了。 

另一方面,土方觉得坂田银时这个男人其实并不是表面上这样吊儿郎当的家伙,尽管他总是瞪着一双毫无生气的死鱼眼,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那眼底也同样跃动着明亮的光芒。他其实一直都很用力地活着。 

他的过去不得而知,但那并不重要。过去只是过去,除了为人们铺起通往未来的道路之外,与现在以及未来并没有牵连。 

土方挥刀砍向他的时候,他的眼神也没有丝毫的惊惶。仅是出于幼稚的好胜心,土方就在他的身上留下了那么深的伤口,虽然嘴里在不停地表达着怨忿,土方看得出来,他的心里几乎没有对他的责怪。 

看着银时宽厚的背部,土方不知为什么突然就安定了下来。于是手里的力道又更加足了一些。 

“臭小子,你轻点啊!皮都要掉了啊喂!”『#2 马尾与夏日祭』 

*** 

和煦的五月轻轻溜走,阳光变得刺眼起来,闷热的风从窗口吹进来,屋外夏日的天空像勿忘我花一样清澈湛蓝。到处都是夏天来临的迹象。 

某个晚上两人热得睡不着聊天的时候,银时才得知土方的生日是5月5日。自己的生日是10月10日,这种微妙的巧合让两人都忍不住发笑。 

“诶?那样的话你的生日不是刚刚过去没多久吗?为什么早点不说啊。” 

“说不说都一样吧,只是自己被生出来的日子而已,我搞不懂为什么要特意去庆贺。”土方盘腿坐在被子上,“况且那也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日子。” 

“就算你不觉得高兴,也总有人会觉得高兴的。”银时刮了刮土方的鼻子,换来对方一句“干什么啊混蛋”,“不过你没说倒也是对的,阿银我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你。” 

“别在意那些事情,我也没想从别人那里收到什么礼物。”土方掸开银时的手,把脸转到一边去,“还有,别对我那么……” 

“真是的,虽然平时一直吵架,但我偶尔也是想对你稍微温柔一点的。”银时的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用开玩笑般的语气说着,“你是阿银捡回家的猫嘛。” 

“你这家伙……”土方转过头怒视银时,在视线触及到他干净的笑脸时到嘴边的脏话一下子溜得无影无踪。 

*** 

那是发生在某个盛夏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位束着马尾的少年。少年第一次跟着亲人去参加庙会,因为觉得新奇,每个小吃摊和工作人员扮成的大型人偶都深深地吸引着他。少年不知不觉离亲人越来越远,等到他玩兴已尽,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天色已经黑了,亲人也已经不知所踪。 

他的肚子叫了一声,这时候他刚好来到一座破旧的寺庙前。他好奇地走进去,看见神像前供奉着一碟馒头。少年并不了解民间的一些禁忌,因为肚子实在太饿的缘故,他抓起一个馒头吞了下去。走出寺庙之后,少年在庙前的草丛里捡到了一面样式非常老旧的铜镜。 

他举起铜镜对着自己的脸照,然后他看见,镜子里是一条马尾。 

“去死吧!!” 

伴随着一声咒骂,收音机被狠狠地甩飞出去。 

“啊啊啊啊啊!马尾退散!马尾退散!”银时立刻往旁边挪了几下,一手捂住眼睛,一手做出让土方不要过来的手势。 

“听什么午夜频道啊混蛋!完全睡不着了啊啊!”土方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冷汗涔涔地流下来。 

收音机里仍然响着那个故意压着嗓子说话,语气诡异到了极点的声音。 

“那一天是中元节。有人从那边回来了。” 

“停下来!停下来!不要再说了!”银时举起枕头向着收音机砸过去。 

“现在正在收听午夜频道的你是不是也一样束着马尾呢?”那个声音还在幽幽地响着,“明天是中元节哦,要小心马尾的诅咒啊。” 

土方从被窝里冒出头来,解下发带朝着收音机飞过去,“老子才不是什么马尾!” 

“喂喂,你紧张得连语法都用错了啊……” 

“你这家伙才是!用枕头砸收音机会有什么用啊啊!”

*** 

所谓夏日祭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土方上一次参加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唯一记得的就是那次总悟那小子硬要拉着他去参加试胆大会,刚开始土方还准备看总悟被吓哭的样子,结果是他自己被吓得跑了出来。那件事自然而然成了土方被总悟打趣的好材料,也正因为这样,土方对夏日祭并没有什么好的印象。 

他本以为银时是不管遇上什么节日都还是像平时一样一个人窝在家里无所事事,外面再热闹也不关他的事的那种人,出乎他意料的是中元节的前一天银时提出要带他去逛庙会。 

“那个啊,阿妙说想要看看你穿她新买的那件浴衣,所以就这样了。”面对土方的询问,银时随意编造了一个理由。 

“你说那件白底蓝色格子的?”土方露出为难的表情,“我没打算要穿那件,浅颜色的我不习惯。” 

“是这样吗?我倒是觉得那件很适合你啊。”银时挖着鼻淡淡地说着,“而且你还没有参加过那种活动吧?虽然我是没有什么兴趣,但是浴衣少女们不会让你失望的哦。” 

“暴露出本性了啊。”土方轻蔑地看着银时,“第一次倒不是,不过你非要带我去的话……那也不是不可以。” 

庙会的筹备在白日里已经完成了。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银时和土方到达了举办夏日祭的街道。 

天空染上了一抹最淡的粉红色。临近夜晚时候,人们会感觉到盛夏真正的舒适之处。 

土方穿着阿妙前几天刚送给他的白底蓝格子浴衣,穿惯了深色系衣服,白色的衣服穿在身上总有一种不自在的感觉,因为白色在人群中会很显眼。 

出门的时候银时跟土方说不想看到他绑马尾,他还没有从午夜小故事的阴影里走出来,但是又被土方以“照镜子的时候看见披散下来的头发会觉得更恐怖吧”的理由驳回了。 

只是偶尔想看看他穿浅色浴衣,散下头发的样子。 

土方正处在少年与成年人的交界处,长相也渐渐开始脱去稚气,向着不单纯是“干净好看”的方向发展。那次看到他洗完头的样子银时就隐隐觉得这家伙还是打扮得死板一点好,不然会很危险。虽然他也说不出,准确地说是不想说出到底危险在哪里。 

仔细想想还是打消了这样的念头,也许土方确实比较适合扎马尾。 

而土方是第一次看到银时整整齐齐穿着浴衣的样子。比起平日里只穿半边的白色和服,银时一本正经穿着黑色浴衣的样子虽然看起来稍微顺眼一点,但还是觉得有些不习惯。大概那家伙只适合那种半调子的打扮吧。 

橘色的晚霞赖着不走,街道两边的店铺已经挂起了红色的小灯笼。做生意的人们搬着东西进进出出,等天色完全黑下来就准备开始工作。 

银时和土方四处逛了一会儿。晚霞便被夜色驱散,巨大的夜幕张开,把街道上的一切尽数笼罩进去,这个时候沿街道挂着的小灯笼就显得格外温暖明亮。 

两人买了几盒章鱼烧,找了张长凳坐下。 

“果然两个大男人逛庙会一点乐趣都没有啊。”银时看着土方在章鱼烧上淋上蛋黄酱,食欲顿时减了一大半,“那么,等会儿要去玩什么?套金鱼么?还是去……不不,当我什么都没说。” 

土方咬下牙签上的章鱼烧,咀嚼了几下,含糊不清地说着,“去试胆大会。” 

“哈?”银时准备把章鱼烧送进嘴里的手突然僵在了半空中,“我明明没有说出来啊,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啊?” 

“我哪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只是单纯说出了自己的打算而已。”土方的脸黑了几分,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男子汉是不可以逃避的,我一定要洗雪那个耻辱!” 

“噗,好热血的发言啊土方君。”银时忍不住笑了出来,“说你是孩子你还真是孩子,不想去做的事情就不要勉强自己去做啊。” 

“既然来了这里就不能不去那里了,不然我不会原谅自己的。”土方固执己见。 

“不不,如果你真的要去我是不会原谅你的。两边都是不被原谅,倒不如自己责怪自己吧。” 

“少贫了!你根本就是不敢去吧?”土方用牙签指着银时的鼻子,“你这样也算是男人吗?!” 

银时吞了口口水,然后腾地一声从凳子上站起来,“噢!去试胆大会!” 

“像个白痴一样。”土方的嘴角不禁上扬起来,“喂,嘴角还沾着海苔呢。” 

“就算嘴角沾着海苔也要去试胆大会!走吧十四郎君!” 

局面已经失去控制了啊,反而是这家伙比自己更想去试胆大会了。 

只要跟这个家伙在一起,就会出现意料外的状况。 

“你也稍微显得沉稳一点啊,银时。”土方跟在银时的后面,看着他四处张望的样子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为什么反而像是我在带小孩啊?” 

“不不,是阿银我在带小孩。”听到这话银时笑得一脸爽朗地回过头,然后勾过土方的肩膀,露出两排亮闪闪的牙齿,“承认自己是小鬼了啊你。” 

“我才没有承认!喂,轻一点啊,肩膀好重……” 

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在安静的小路上勾肩搭背走着。 

烟灰色和银色的云边滑过月亮的白色面庞。空气中充满温暖的青草气息。

『#3 山雨欲来风满楼』 

*** 

回到家时间还早。打开灯环顾了一下客厅,银时觉得出现了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饭桌上放着一个饭盒,花花绿绿的盒身夺人眼球,让人无法视而不见。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应该是…… 

银时走向饭桌,看到饭盒的下面压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一行娟秀的字体。 

「中元节快乐,阿银带十四郎去逛庙会了吗?这是一点心意,请享用吧。」 

就算没有署名,银时也可以肯定送出这盒东西的人是阿妙了。至于盒子里等待着被享用的东西银时也猜到了个大概。 

“这是什么?”土方凑了过来。 

“啊啊,不用去管它。明天出去扔掉好了。”银时把纸条随意往桌上一放。 

土方满腹狐疑地拿起纸条,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句很短的话,但每一个字都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把它扔掉的话就杀了你们哟(笑)。 

阿妙 上」 

“什么啊,恐吓信么?”土方好奇地打量着纸条边上颜色艳丽的盒子,“所以说这里面是炸弹?” 

“背面竟然还有字啊!这种暗黑系发言是怎么回事啊?阿银都快被吓哭了啊混蛋。”脑补一下阿妙看到自己做的东西躺在垃圾桶里时的反应,银时的脸便黑了三分,赌气一样地把盒子打开,“这种东西是给人吃的吗?!” 

盒子里躺着一堆黑色的不明物质,下一秒焦糊的气味便在客厅里弥漫开来。 

而真正让银时觉得世界崩坏的是正在对着暗黑物质挤蛋黄酱的土方。 

“笨蛋,你想干什么啊?”银时一把抓住土方的手臂。 

“你看不见么,当然是要把他们吃掉了。”土方挣扎了几下,无奈力气拼不过银时,只能狠狠地瞪着他,“阿妙送过来的不是么?” 

“你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跟她感情那么好了?”银时觉得心很累,“你根本不知道那东西的杀伤力才会这么说的,吃下去的话你一定会后悔的啊!” 

“这可是向你证明蛋黄酱的魔力的绝好机会,我是不会罢休的。”趁着银时手里力道的放松,土方把手臂从银时的手里挣脱,“别啰啰嗦嗦的了!你阻止不了我的!” 

“十四郎君,这可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喔,发生什么事的话不要来找我喔,一定要记住喔。”银时往后退了几步,走到茶几旁边拿起了遥控器,“黄金档电视剧可是绝对不能错过的啊。哈哈。” 

“莫名其妙的家伙,有必要搞得这么夸张吗?”土方对着银时的背影用鼻子发出轻蔑的哼声,然后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被蛋黄酱包裹的暗黑物质就往嘴里送。 

电视里正在播送着广告,银时心不在焉地换着台,时不时地回头看看。 

土方还在吃着阿妙送的东西,看起来似乎一点事都没有。 

这已经不是味觉白痴的程度了。这家伙根本不是人类。 

前不久银时和土方很意外地发现是两个人喜欢的电视节目是同一个类型。土方说起自己小时候只看过黑白电视,后来出来流浪之后常常会在卖家电的商店前停下来偷偷看一会儿电视剧,但是没过多久店主就会出来赶人。 

今夜也是一样,两人之间难得的和平就出现在一起坐在沙发上看连续剧的时候。土方拆开胡乱放在沙发上的仙贝,边看着电视边咬下一口。 

“喂!那个已经过期了……”土方已经把半块仙贝吞下肚子之后,银时才开口。 

“啊?”土方转过头瞪着银时,“那种事情……你早点说啊。” 

“你好像有点不对啊。”银时从土方微弱的声音听出了一些端倪,“没有哪里不舒服吧?就算是过期的东西也不至于一吃下去就变成这副样子了啊。” 

“我才……没有那么弱。”土方说完之后把剩下的半个仙贝放在茶几上,然后蜷缩成一团。 

“肚子痛?”银时凑近土方,“是的话就点点头。” 

土方点了点头,然后缓慢地抬起头看着银时,“稍微……” 

那张脸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脸色是比苍白更甚的铁青色。 

土方按着肚子,说不出话来。 

“肚子痛就早点说啊,一个人憋着干什么啊笨蛋!”银时跳下沙发,“麻烦了啊,家里不知道有没有止痛药,你在这里忍一会儿。” 

银时在房间里翻箱倒柜,除了一些治小感冒的药之外找不到其他的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之后,银时跑出房间,然后把在沙发上痛苦地缩成一团的土方横抱起来。 

“没办法,只能送去医院了。”给土方披了一件外套后,银时抱着他跑出屋子下了楼,“能听见我说话吗?” 

土方发出细弱蚊蝇的呜咽声。 

“再忍一会儿,十四!”银时把土方放在小绵羊的后座,“抱好了,小心掉下去。” 

土方只是稍微挪动了一下手。 

“可恶,没有力气么?”银时把罩在土方身上的外套袖子拉过来在自己在胸前打了个结,“坐好了喔。” 

一阵烟尘扬起,小绵羊驶入了茫茫的夜色中。『#5 木已成舟』 

*** 

受了土方打在他腹部的那一击,银时心中有些冒火。再加上他也不是那种看到小孩子闹脾气离家出走就会不顾一切追出去的笨蛋大人,所以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土方横冲直撞地出了病房。 

“刚才阿银已经表现得够明显了吧臭小子。”银时用沾着秽物的手指在衣服上抹了抹,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发呆片刻,然后走出了寂静空旷的病房。 

我不想让你离开,已经表达得非常清楚了啊。 

“晚餐你就自己想办法解决吧,阿银才懒得管你。” 

长廊里回荡着紊乱的脚步声,传达着主人烦躁不安的心情。 

过了七点,天色才几乎完全暗下来。银时窝在沙发里不停地调着频道,似乎没有一个节目可以勾起他的兴趣。 

茶几上放着已经冷掉的泡面,白天工作的报酬孤孤单单地躺在边上。 

没有空调,即使是较白天已经降温许多的晚上也闷热难耐,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间或响起的闷雷更是让人心烦意乱。 

银时按下遥控器关掉电视,然后站起身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客厅里来回地走,持续这种状态五分钟之后银时终于忍耐不住“啊啊啊”地叫唤了几声,然后把自己的头发抓得乱成一团糟。 

“可恶!让我静下心来看个电视都不行吗臭小子!”银时快步走向平时“工作用”的木桌,然后抄起放在桌角的电话,迅速地拨下一串号码。 

听筒里传来一个机械化的女声,“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接着是嘟嘟嘟的忙音。 

“这种时候怎么连那女人都不在啊!”银时狠狠地砸下听筒,然后换上靴子出了门。 

“哎呀哎呀,这可真是稀客啊,旦那你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来我这里了。”牢骚屋老爹淡淡地笑着,与一脸急躁的银时形成强烈的反差。 

“一般吃饭都会去定食屋的吧老头。”银时毫不留情地回应道,“我今天不是来找你发牢骚的,我是想问你,你有没有看到……” 

“旦那,你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的样子啊。”老爹稍稍收敛了笑容,问话时还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怎么了,发生什么严重的事情了吗?” 

“……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只是出来找个人而已。” 

“旦那,我这里是牢骚屋,可不是万事屋啊。”老板别有深意地看了银时一眼,然后低下头继续洗盘子,“自己弄丢的东西只能自己去找回来了。” 

银时犹豫片刻,忍住想要继续追问下去的冲动,然后说道:“不可以对小鬼过分溺爱,不然他就会过于依赖你,然后总是长不大的。” 

“但是再独立的孩子有时候也是需要大人的安慰的,不管是什么样子的小鬼归根结底都是小鬼嘛,你说是不是,旦那?”老爹抬起头对着银时笑笑。 

“他往哪个方向去了?”银时紧紧地盯着老爹,认真地问道。 

老爹指了指街道的尽头处,拐弯处的一家店铺门口挂着大红色的灯笼。 

“沿着这条街走,在红灯笼的地方拐弯,再往前走两条街右转过桥,桥头处有一座小宅子,那孩子应该就在那里面。”老爹转头看着银时,眼角的皱纹又加深了一些,“旦那你还不知道吧?前几天我听一个老朋友说一直抚养那孩子的人前几年去世了,之后那孩子就一直过着这样的日子。他似乎一直无法从失去亲人……应该说是比亲人更亲的人的悲伤里走出来,常常一个人走一大段路从街道上回到宅子里。可那里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那孩子回去干什么呢?” 

银时一言不发地听着,神情平静如没有波澜的湖面。 

“旦那,虽然你不是万事屋,就算是代替已故的人,我也想委托你一件事。”老爹一本正经地看着银时,顿了顿,眉眼又温和地弯了起来,“那孩子哭泣的时候,请为他拭去眼泪吧。” 

“一把年纪了真肉麻啊老爹。”银时嘲笑了一句,然后站起身来向前走,朝着身后挥了挥手,“安心,我会把他带回来的。” 

“等下带着那孩子来这里吃饭怎么样?”老爹对着银时的背影问道。 

“我可是要赊账的喔,老爹。” 

银时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然后加快了步伐向着红灯笼的方向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 

雨已经停了,带着湿润气息的风里可以嗅闻到夏夜的清新气味,一轮水汪汪的月亮从云层后面探出头来。夜雨之后连月光也变得愈加皎洁透亮,洒满了青石桥面。 

下了桥之后可以看到一座破旧的单层小宅。由于历经的年岁太久,围墙上的水泥已然剥落,深深浅浅的灰色在月光的掩映下显出斑驳的样子。深绿色的藤蔓攀在院墙上,其中生命力最旺盛甚至已经长到高过了院墙。 

银时踩在纷杂的长草上,剥开挡住去路的枯树枝,然后推开露出一道缝隙的木门走了进去。 

一条石砖铺成的小径在银时的脚下铺展开来。由于长久没有人打理,小径两旁的树木死了大半,只有一些生命力顽强的杂草还在肆无忌惮地生长着,影子投映在小径上,配合着清冷的月光与月下的风,四周的环境让银时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虽然并不知晓那些枯死的树木的名称,银时也不禁在心里暗暗地想,生前居住在这里的家伙还真是有耐心啊,竟然养了那么多植物,就算过了那么些年还是能把不小心走进来的家伙吓一跳。 

而一路走过来,除了死气沉沉的植物之外,银时没有看到其他东西。在银时的印象里,多数人家的宅子里都会有石狮子或是石凳这样的陈设,由此也可以看出曾经居住在这里的人过的是十分拮据的生活。 

小径终止在一个圆形的门洞前,如同进大门时一样,丛生的杂草挡住了银时的去路。 

似乎已经料想到了再往前去会碰见谁,银时小心翼翼地拨开杂草,尽量不弄出太大的声响,最好让对方以为是夜风在作祟。 

没有了杂草的阻挡,银时的视线豁然开朗。从门洞里望进去,银时一下子便捕捉到了那个身影——土方正坐在离银时不远处的台阶上,出神地望着眼前一株枯死的藤花树。月光碎在他青色的眸中。 

土方披着一身清冷的月色,脑后的马尾在夜风中轻轻飘扬着。黑色的浴衣衬托出他肤色的白皙,漂亮的锁骨在月光下形状更加分明,而他紧抿着嘴唇,眉眼亦低垂着,视线定在一处,低头时庄重的样子像是在悼念着什么。 

银时突然发觉自己已经好一段时间没有细细地看过土方了。比起春天的时候,土方的头发长长了不少,脸部的棱角更加分明,个子似乎也长高了一些。和他一起走过了三个季节,每天他都在发生着细小的变化,而见证这一切的人就是自己,银时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 

其实真正照顾起一个人来确实是很麻烦的事情,要让他吃饱穿暖,还要应对他不稳定的情绪,这一点在土方的身上体现得尤其明显。而不巧银时是最怕麻烦的人,其实这些日子里跟土方唇枪舌剑的时候他不止一次有“这小子真不好相处还是赶他出去比较好”的想法,可种种原因让他没有付诸行动。 

“他是一个正直的好孩子。” 

“猫咪一旦捡了回来就要好好照料它到底。” 

那两个家伙这样认真说出的话,又让他如何打破最初的约定。 

而随着和土方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约定”也渐渐成了次要原因。 

土方是个极不坦率的人,无数次地对银时说出“我不会依赖任何人,包括你”这样的话,却会在冷得直打哆嗦的时候迷迷糊糊地钻进银时的被窝,做好了晚饭从来不会在银时回来前就自己开动,试胆大会时会害怕得扑向银时,肚子痛得无法忍耐时会向银时投去求救的眼神。 

把这些行为和他那副别扭到死的样子联系起来,银时忍不住发笑。 

归根结底他还是个孩子啊,容易赌气离家出走也容易哄回家的孩子。 

银时跨过门洞,轻手轻脚地向着土方走去。 

那株藤花树占据了他的大半视野。它依附在木架子上,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纤细的枝条早已失去了水分,宛如垂死老人的手一般无力地垂下来,干瘪而枯瘦,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没有一丝生气,让人的心都跟着坠落下来。近距离看土方,会发现他的眼圈微微发红,表情难看得像是快要哭出来一样,似乎已经忍耐了很久。

“我说你啊,干嘛一个人在这里傻坐着,像是笨蛋一样。”银时学着土方骂人的方式,声音却温和得很,“连有人来了都没发现,还真是无防备啊。”

听到银时的声音,土方浑身一个激灵,然后腾地一下跳起来,“你……你这家伙怎么会在这里?”

“你干嘛那么大反应啊?瞳孔都扩大了哦。”银时看着土方哭笑不得,“我只是散步路过这里,觉得好奇就进来看看了。”

“我警告你,你赶快给我离开这里。”土方举起上次得到的刀对着银时,“我不想在这里闹出什么事来。”

“打算闹事的明明是你自己吧?”银时丝毫不为之所动,“还有,你已经回家过了?那把刀。”

“我只是去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土方冷冷地挑眉,“要我说几遍,你赶快给我离开这里!”

“怎么,以为声音稍微大一点就能吓住我么?”银时挑衅似的问了一句,然后握住刀鞘,“要是觉得你能打赢我你就来试试看啊臭小子,我把这刀鞘拔去的时候真正的厮杀就开始了喔。”

土方怔了怔,然后把刀连同刀鞘一起从银时的手里夺回来,“我说过了,我不会在这里动手……痛痛痛!”

还没等土方说完,银时就对着土方的脑袋瓜狠狠地敲下去。

“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啊中二症小鬼!你只用木刀砍过人吧?而且一定是那种不上台面的小孩子打架。我也说过了,阿银我是很可怕的,要是动起手来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银时气冲冲地用拳头钻着土方的头,“重点是你竟然一本正经地拿刀对着我,我可真的被你伤到了啊混蛋。”

认定对方不会当真,银时才没有顾忌地开了这样的玩笑。

回应他的是一段沉寂。夜风吹过的时候藤花树的枝条略微动了动,影子映在地面上里,看上去像极了瘦骨嶙峋的老人。并不是行将就木的,而是已经去世却无法得到安置的老人。

和人一样,不管现今是何种颓败的模样,每一株植物都有繁盛的时候。

土方在小的时候和爷爷一起种下它,又一年一年看着它成长,发芽,然后在某个阳光灿烂的盛夏开出满枝头的花。

那一瞬间的快乐是最难忘记的,因此相应地,失去它时的难过更是沉重到难以承受。

说什么花相似而人不同,不要说是人,如今连花都不复当年的烂漫了。 

土方低着头,良久才做出回答,声音却在一点点地小下去,“……像个老妈子一样。要不是你啰啰嗦嗦的我哪会动手啊。拿刀指着你是我……”

“好了,别说了。”银时开口制止道。

“是我的不对,但是你……”

“别说了,说出‘是我的不对’这种话已经完全不像你了。”

“但是你看到了我这么不堪的样子,我当然会……” 

“笨蛋十四。”银时低低地念了一句,然后将土方一把拥入怀中,然后把他的脸按在自己的胸膛,“好了,我不会说什么的,也不会笑话你。”

怀中的人挣扎了几下,接着便安分了下来。

“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没有人会看到的。”

耳边温柔的低语让土方终于卸下心理防线。他把脸深深埋进银时的怀里,发出几声沉闷的呜咽,接着银时便觉得胸口一阵温热。泪水渗进单薄的衣料沾湿了皮肤。

银时轻轻拍着土方的头,没有言语。

在世间行走,人人都是羁旅客。该来的时候来,该走的时候总是要走,没有理由耽误行程,人总要踏上归途。

如果你坚持不与任何人同行,你就一生都只有一个人在旅行。而如果你与他人结伴行走,即使有一天你们各自踏上了不同的道路,你至少有资格对自己说我曾经不是孤身一人。

而那个结伴而行的人,你也从没有失去过。只是在不同的地方远远地思念着,你也一样,他也一样。

虽然你拥有的一切总会有失去的时候,也不要因此不敢去珍视任何东西。我们离去的时候都是孤身一人,但即使走上了不一样的道路,只要彼此思念着,也一定会在下一个路口重逢。 

即使没有言语,一切也可以通过夜风顺利传达。

月光从日光那里借了温暖,愈加明亮柔和起来。

那一瞬间黑夜明亮如昼。

*** 

日光由春天的和暖升温成了夏日的炽热,又渐渐转入深秋的缱绻,最终被深冬的冷空气隔离了热度。然后又是另一度的轮回,四月过后迎来了初夏,太阳像是镶嵌在清爽天空中的宝石。 

年岁栖居在日历里,被一张一张地翻过去。 

卧室里射进两三方斜斜的阳光。土方伸了个懒腰之后掀开薄被子起身,光着脚走出卧室。 

土方对着墙壁打了个哈欠,眼睛完全睁开之后,看到挂历上的日子,眼神微微闪了闪,随后又如微风刚过的湖面一样重新平静了下来。 

5月5日。自己在这个地方已经呆了将近一年半了。 

土方还记得去年夏天跟银时谈及过生日的事情。那时候的自己觉得生日并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日子,对方却说了“就算你不觉得高兴,也总有人会觉得高兴的”这样的话。 

时隔不久,自己的想法虽然没有改变多少,但却没来由地多了一种期待。 

“今天起得还真够早的啊,那家伙。” 

夏日和煦的微风从半开的窗中吹了进来。今天是个难得的晴朗日子,既然家里没有什么人在,偶尔出去走走也不错。 

这样想着,土方走回卧室换下了睡衣。 

屋子后面有一块空地,尽管它一直都在那里,引起土方的注意却是不久前的事情。 

冬天的时候土方和银时因为打游戏的事情吵闹了一场,争执以两人一冲动把一纸箱的游戏都从窗口扔下去划上休止。外面很冷,开始时两人谁都不愿意妥协下楼去把东西捡回来,但最终土方在银时“这周给你提供双倍的蛋黄酱”的让步以及死皮赖脸的一句“不下去捡的话阿银就每天晚上都揪你的头发哦”下非常不情愿地跑下楼去。 

冬天的晴日是值得人格外珍惜的。土方裹着外套绕到屋子后方,映入他眼中的是一片宽阔的空地,从树上落下来的灰黄色叶子铺了满地,踩上去发出毕毕剥剥的干脆声响。 

暖意从浅蓝色的空中倾泻下来。阳光在土方的背脊上慢慢地攀升,让土方产生了些许的困意。 

土方在纸箱旁躺下,背部贴着厚厚的落叶,没有与地面直接接触时的钝痛感。整个人窝在保暖的大衣里,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冬日过后夏日再临,如今地上的落叶已经被繁密的青草取代。土方在草地上缓缓地走着,时不时有绿色的叶子被风从枝头吹下,然后静静地落在他的脚边。 

有的时候土方也会想要说一声谢谢,不明确对象也没有关系,反正除了自己以外也没有人会听到。 

五月的阳光温暖而不耀眼,要是这样的季节可以一直延续下去也不失为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绕过一个矮矮的土坡,土方的视野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嵌在这样的景致里显得有些突兀的身影。 

那人正拿着铁镐铲着土,似乎是打算埋什么东西进去。 

难得想一个人到外面散散步,这么好的兴致又被这家伙破坏了。 

“我说你啊,在这里破坏绿化么?”土方走到银时背后,阴沉着脸问了一句。 

“绿化?阿银可不知道那种东西。这里是我家的后院,所以在这里做什么都随我啦。”银时理直气壮地应答着,手里的工作丝毫没有懈怠。 

“这里确实是一块没有开垦的地皮但谁也没有说这就是你这混蛋的地盘啊。”土方觉得有些冒火,“我还在想为什么今天你起得那么早,原来是要埋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么?比如说不能被未成年人看见的工口读物这种东西。” 

“喂喂,未成年人,你的思想也太肮脏了一点吧。不要用你那肮脏的脑袋来猜想阿银我正在干的事情啊,不然连即将被种下去的那家伙也会变得肮脏的啊!”银时把铁镐往土里一插,然后手撑着柄转身对着土方不满地喊了几句。 

“那你倒是说明一下你现在正在干的事情啊!打算种什么奇怪的东西啊你。”土方满腹狐疑地盯着土坑。 

“就是那种东西啦,也没什么特别的。”银时抬头望着头顶上呈细长条状的白色流云,淡淡地说道,“是藤花啦。” 

土方怔了怔,怀疑自己听错了,“哈?你说……藤花?” 

“就在那边那个袋子里,自己看吧。”银时指指几步外的一个塑料袋。

土方半信半疑地看看银时,然后走过去捡起袋子,把它打开,接着从里面掏出了一根纤细的枝条。 

枝条看上去尚且新嫩,覆盖着一层暗黄绿色的柔毛,像是尚在幼年期的孩子,沐浴着夏日的阳光,向着陌生的世界四处张望。 

虽然土方已经忘记了年幼时种下藤花的情景,此时的他却无法对手中的枝条产生怀疑。 

土方抬起头的时候,目光触及银时爽朗的微笑。 

他一手撑着铁镐的柄,一手叉着腰,深蓝色的工作服让整个人更显出了几分沉稳可靠。阳光斜斜地洒下来,在他浅色的皮肤上镀一层浅金,银白色的卷发在微风中轻轻跃动着,发梢像是沾染了晶莹透露的水珠一般,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 

“呐,今天是你的生日吧?” 

“那种……那种日子亏你还记得啊。”土方把头转到一边,说话间有些无措。 

“啊啊,是啊。去年是你到这里来的第一年,没有给你庆祝生日我还是有点过意不去的。”银时放下铁镐,走近土方,“喂,你脸红了喔。” 

“笨蛋!那是阳光啦……” 

“喂喂,越说越红了啊。”银时调侃道。 

“那是光线越来越强的缘故!不……不知道临近中午的时候太阳光会越来越热吗你这没常识的家伙!”土方有意避开银时的视线,显得极其不自然,只差没有举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了。 

“总之这样你就不会再认为我是在破坏绿化了吧,环保主义者的少年?”银时摸了摸土方的头,顿了顿,然后缓缓地开口,“所以说啊,就是那个……生日快乐啊臭小子。啊啊,真是的,果然一说出来就觉得好恶心。我真是太恶心了啊。” 

土方把头转过来一点点,看着银时紧锁的眉头和下垂的嘴角,突然有点想笑。 

“还真是难得啊,听到你这么说自己,恶心的天然卷。”土方觉得轻松了一点,然后仰起头对上银时的视线。 

风吹得人心都柔软了些。 

“不管怎么样,还是……”土方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开口的时候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点,“谢谢你了,银时。” 

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加深了双颊的绯红。光线下几近透明的瞳孔中漂浮着细小斑斓的斑点。 

银时看着土方云淡风轻的笑容呆了还一会儿,手心开始阵阵发热。 

可恶……这小子真是可爱过头了啊! 

“这家伙长大之后还要给它搭个架子,可真是麻烦啊。”银时蹲在嫩枝旁,把它周围的土垫垫结实,“虽然用的是扦插法,听人家说这东西开花也要等上三五年,你有这个耐心么?” 

土方盯着银时看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 

银时笑笑,然后用粘满泥巴的手胡乱地抹了抹额头上冒出的汗,“那就做好在这里呆上三五年的准备吧。” 

“区区小事而已。” 

“啊啊,果然自尊心强的小鬼就是容易被绕进去……” 

“不要以为我没听见啊死天然卷!!”*** 

夜空中散落零碎的星点。长街两侧亮着暖黄色的路灯,还有几家店铺未关门,门口挂着的红灯笼给凉意透骨的夜晚增添了些微温暖,却也抵不住夜风的吹袭。 

土方坐在一家已经打烊的小店前的台阶上,望着地面上自己被拉长的影子。 

他看不见自己现在是怎样一副狼狈模样,原本已经长至背部的头发此时变得层次不齐,只有几绺还保留着原来的长度,另外一些或垂落至肩膀,或已被剪短大半,除了被剪坏的头发之外,还有被硬生生扯断的头发,余下的部分鬈曲起来,显得毛毛糙糙。 

头发的主人看起来像是刚刚跟恶犬打过一架一样,夜风撩起遮盖他脸庞的长发,把脸上淡红色的抓痕和利器割开的细小伤痕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结果今天还是什么工作都没有做成,现在连要不要回家去都成了一个艰深的问题。 

灯光下伶仃的影子忽然被什么东西遮挡了去。土方抬起头,看见一个人站立在自己的面前。 

“十四郎你,又做什么傻事了吧?” 

阿妙轻声地说着,然后蹲下身来,替土方把垂落下来的发丝拨到耳后,目光在触及土方脸上的伤痕时不禁一闪。 

“只是打架没有打赢而已。”土方低着头,藏匿了自己的表情,“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心里不认输就不会输。” 

“你在……”阿妙的声音有些颤抖,停顿了一下,然后忽然挥拳对着土方的脑袋狠狠砸过去,“搞什么飞机啊白痴!!” 

“……比那些混蛋打的都要痛啊,这一下!” 

“真是的,你就不能稍微爱护一下自己么?”阿妙用棉签沾取了一点紫药水,在土方的脸上小心翼翼地涂抹着,“你也想想你这副样子被阿银看到了,他会怎么想啊。” 

“反正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我已经习惯了。”土方不痛不痒地回答道。 

也许性格里有好战因素在,土方从小就经常跟住在邻近的孩子们打架,那时候几乎每天都带着一身的伤回家,衣服也屡屡被扯破。爷爷也会像阿妙这样给自己的伤口消毒,温和地告诉自己以后不要再去打架,然后走到一边开始替自己缝补衣服。 

土方也并不是没有因此觉得愧怍过,可他无法消除对那些孩子的敌意。反正都一样要成为敌人,自己先欺负别人总比被人欺负之后再欺负回去要来得好。 

长大一点之后他也渐渐明白,树敌是需要充分的理由的。爷爷去世之后,他再也没有主动找人打过架,一些野孩子却经常找上门,因此争执也就不可避免地展开了。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每一次的打斗之后自己似乎就会变强一点点,而受的伤也一点点地沉积起来,压在他幼小的背脊上,还好并没有把他压垮。 

只要表现出一点点的软弱,就会被别人趁虚而入,因此必须一直坚强地活着。*** 

窗外风景频频切换,火车驶过空旷的土地,下一秒枯黄色就在眼前铺展开来。 

“好了,十四,打起精神来。” 

土方毕竟还是个孩子,还不能将自己的情感很好地隐藏起来。面对着最亲近的人,他终于卸下了一直扛在肩膀上的沉重包袱。 

“可是近藤桑,那个人是我的……” 

近藤揽过土方的肩膀,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没关系的,哭一下就会好很多了” 

“以后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吗?” 

“十四,一旦决定了要走的路,就千万不要回头,不然只会止步不前。” 

——那个人终将成为我无论跋涉多远都无法卸下的包袱。『#7 不得其所』 

*** 

不眠之夜,冬雨打窗。 

银时钻出被窝,拉开台灯,坐在桌边发呆了一会儿,然后拉开右手边第三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薄薄的本子。 

他轻轻摩挲着有些发旧的黑色封面,犹豫着要不要翻开。 

土方离乡的那天夜里,银时在收拾房间的时候发现了这本土方的日记,挣扎了好久,终于忍住心焦没有翻开。一旦翻开,那些没有顺利传达的感情就会曝露在银时的眼前,这样只会加重自己的悔意。 

而且翻看完了,自己又会陷入没有任何企盼的寂寞之中。 

银时裹着毛毯,即使是这样在深冬的夜晚还是觉得寒意透骨。橙黄色的灯光打在日记本上,涂抹开淡淡的色泽。 

银时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翻开日记本。扉页处挤着一行很小的字,必须要凑近看才能看出写的是什么。那行字用透明胶贴了起来,就像是日记的主人不愿意让这行字接触到空气一样。 

「不要动不动就攻击阿银,阿银也是很可怕的。」 

银时一下合上日记本,把它扔进抽屉,然后抱起枕头和被子走出卧室,在沙发上铺好被子,把自己的头整个裹进被子里。 

冷空气不放过任何一丝空隙,接连钻进银时的被窝里。客厅里空间比卧室大得多,因此也更加地寒冷。 

墙上的钟显示凌晨一点。在被窝里挣扎了三刻钟之后,银时终于按捺不住,又裹着被子跑进了卧室里,咬咬牙继续翻开日记本看。 

「7月31日 

酒很难喝,但银时那家伙却经常在喝。晚上在牢骚屋的时候我忍不住试着喝了几杯,醉了之后我大概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10月10日 

今天是银时的生日,本来打算做些什么,想了想还是算了。我没有什么可以当生日礼物的东西,就算有也不可能送得出手。银时对于生日的事也只字未提,因此这一天就这样平淡无奇地过去。生日快乐这种话根本说不出口。 

5月5日 

今天很意外地收到了生日礼物,竟然是藤花枝。我和银时一起把它种了下去,如果真的会开花的话,等上三五年也没什么关系吧? 

8月3日 

藤花稍微长高了一点,银时说等它再成熟一点就会给它搭个架子。天气渐渐转凉,做好保暖措施的话它应该会没事的吧? 

小时候很喜欢折藤花枝下来玩,现在才觉得等一株花成熟还真是难熬的事情。 

……怎么会有这种酸溜溜的感想啊。 

9月20日 

那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秘密。不能说给任何人听,所以只能把它放在这里。 

——我有喜欢的人了。」 

往后翻一页,干干净净的白纸上有一小块黑色墨迹。 

仔细一看,原来是被慌张涂掉的“银时”二字。 

忽然沾上了水滴,墨水开始往外泛,最终字迹变得模糊不清。 

*** 

藤花尚未完全开放,赏它的人却已背起行囊去了远方。 

檐下雨水不知积了第几年。*** 

土方成人了之后才明白,拖着疲惫的身子坐在餐桌前,吃着热腾腾的饭菜再喝上几口热酒放松一下自己是再惬意不过的事情,可惜工作特殊的关系让这样一件小小的事情都成了难得一遇的犒劳自己的机会。 

即使已经是下班时间,真选组副长还是穿着笔挺的黑底金边制服,带着佩刀,撩开门帘板着一张脸走进了热闹的定食屋。 

旁人一直觉得如果他不是常常顶着一张“惹毛老子就去切腹”的死人脸,他一定是个可以让人舒心赞赏一番的英挺青年,然而他火爆的脾气和动辄拔刀的习惯却让人唯恐避之不及。所以在看到他进门的时候,原本尽情交谈的人们都放低了声音。 

他乌黑的短发上沾着透明的水珠,脸色阴沉着,一语不发地走向正在等着自己的人,向近藤打了个招呼后直接把杯里的酒灌进了喉咙。 

“十四,你还是这么乱来啊。”近藤无奈地笑笑,“都说酒量不好就别这么喝了。” 

“近藤桑,今天就别管我,让我一个人喝几杯。”土方晃了晃重新倒上的烧酒,看着杯中澄清液体中自己的脸,哑着嗓子说道,“别担心,我最近心里有些不爽而已,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十四,悠着点,别太过了。你的胃本来就不好。”近藤关切地说了句,然后转头继续夹菜,也不去多过问什么。他最清楚不过,这小子不想说的是任谁问都问不出来的。 

空腹感是最好的调味料。鬼之副长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一言不发地夹着小菜喝着酒,众人会聚在他身上的目光也渐渐分散开来,渐渐地定食屋中又充斥着嘈杂迭起的人声。 

头顶的吊扇呼呼地转着,给盛夏的夜晚带来了少许的清凉。 

土方忽然觉得喉咙里火辣辣的。接着一直藏掖着的心事开始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那一日他在街上与他不期而遇。 

他一脚踏进旁边的巷子里,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刀,像是在寻求一种依托一样。 

土方从无人可见的角落里向外看,银时正一手搁在松松垮垮的和服里面,另一手在身侧摇摇晃晃,慢吞吞地向着这边走过来。 

银色天然卷、毫无生气的死鱼眼、靠近时才能看见的淡红眸色、白色的和服,还有袖口处天蓝色的流云图案,这些一样都没有改变。 

土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银时从巷子外经过的时候,他似乎看到银时向自己所在的地方瞟了一眼。 

土方瞥见银时鼻子以下短短的青色胡茬,看上去又硬又扎人,一定是这家伙早晨忘记刮胡子了。 

待银时走过后,土方向巷子外迈出一步,然后盯着银时的背影不放。 

他的体形几乎没有变化,毕竟从二十六岁到三十岁人也不可能再长高。不知道是不是距离的问题,土方觉得银时的胳膊好像细了那么一点,但看上去依然十分硬朗健壮。 

他看到银时抬起手抓抓头发,然后一不留神被突然滚出来的易拉罐绊了一下。 

银时站稳之后指着瘪进去的易拉罐骂了几句,然后把它一脚踢远,继续往前走。 

走到转角处的时候,他突然回过头。 

土方想起来小时候听人讲过,父亲把孩子送到私塾之后,往回走到拐弯处时会习惯性地回头看一眼。 

零碎的记忆片段突然又浮现出来。 

十五岁的时候,土方跟着银时去人家家里修理家具。那户人家住的有些偏远,一路上两人绕过了好多的弯,从一个路口辗转到另一个路口。 

银时走在前面,土方故意与他拉开一段距离。每次拐弯的时候,银时都会回头看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扔给土方一句: 

“可别跟丢了啊,傻小子。” 

“啰嗦死了,你到底要说几遍啊?”每次土方都会气鼓鼓地回答。 

这一次银时虽然回头望了,但似乎没有看见土方。接着他摇了摇头,然后拐进了另一条街。 

土方狠狠地咬住了下嘴唇,然后飞快地跑开,踢飞了几个从巷子里滚出来的易拉罐之后没头没脑地冲进了公共厕所。 

他立马打开水龙头,把里面急速流出来的冷水拼命地泼在自己脸上,边重重地喘着气。 

待呼吸平稳下来之后,土方抬起头看镜子中的自己,发红的眼圈让他心中一阵恼火。 

他告诉自己镜中的那个人不是他。 

刚才被他溅在玻璃上的水珠此时正缓缓地滑下来,在镜面上留下细长的线状痕迹。 

“银时……” 

他看到的是那个四年以来无处可寻的人,还有突然丢失的自己。银时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带着时间显示还有1分40秒的定时炸药跑到对面的大楼中,冲进电梯坐到顶楼,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天台上。 

他看到土方好像在地面上喊叫着什么,但距离太远无法听见。 

还有10秒钟。 

银时咬咬牙,然后抓着炸药从天台往下跳,在开始坠落的第一时间拼命把炸药抛向高空,爆炸的气流让自己以更大的速度往下掉。 

这下糟糕了……诶诶? 

一眨眼的功夫银时便从30层楼的高度掉到10层楼的高度,就在这时一架直升机毫无预兆地出现把他捞了起来。 

土方眉锋抽搐了一下,“山崎,你叫的直升机?” 

“不是我,难道不是副长你叫的直升机吗?”山崎摇摇头。 

“原田,你叫的直升机?” 

“不是我,我也以为是副长你叫的直升机……”原田摇摇头。 

“啊啊,那一定就是幻觉了吧。”土方自我认同地点点头。 

总悟突然举手,“是我让直升机在以土方先生为圆心五十米为半径的范围内待命的。” 

土方的右眼皮突突地跳了几下,“……虽然侥幸没有被人发现但你到底是出于什么理由要出动直升机小组的啊!” 

“因为直升机小组的家伙跟我抱怨他们的出场机会太少了,想要提高存在感所以我就帮了他们一把。条件是向土方先生的卧室空投炸弹一次。” 

“这帮家伙到底是有多糟糕啊!一个个都给老子切腹去!” 

总悟拍了拍土方的肩膀,“土方先生,暴走得太频繁的话渐渐地就会没有人怕你了哦。” 

“还真能说啊你!” 

土方反唇相讥。为了平息心中的怒火,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然后掏出打火机点上一根烟,闭着眼吸了一口。 

“因为我实在是看不下去土方你那副样子了。”总悟不怀好意地笑着,“刚才那个天然卷出现的时候你的表情像是快要哭出来了一样。” 

“别给我胡说!” 

入夜,真选组的庆功酒宴。 

“噢噢,那还真是厉害啊,总悟你做得很好嘛。”近藤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赞赏地拍拍总悟的肩膀。 

“为了空投我也是没办法的嘛,近藤桑。”总悟喝着被子里的可乐,瞥了一眼土方。 

近藤了然地笑笑,然后转头问山崎,“对了,阿崎,后来那位天然卷先生怎么样了?” 

“他说自己是开万事屋的,这次算作是真选组的委托,所以他明天会上门来要报酬。”山崎顿了顿,显得有些不确定,“我想想……大概是‘要报酬’这个词吧,不是其他奇怪的东西吧。” 

土方一口酒突然卡在喉咙里。 

时隔四年再次见到他,自己的反应比想象中要来得普通。他到现在还对刚才发生的一切的真实性抱有怀疑,梦境与现实交错了也说不定。 

但只要看到他依然好好地生活着,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欠扁样子没有变,那就好了吧。 

就算不会再有什么交集,那也足够了。 

就算不会再…… 

“十四,你也悠着点啊,不要喝太多了。真是的,本来就酒量差……” 

“再来一杯!给老子倒满!” 

“副长,别再喝了,你已经醉了。” 

“山崎,你什么时候变成卷发了?” 

“没有那种事啊!!” 

总悟看着喝醉之后胡言乱语的土方,满意地笑着,然后把玻璃杯中剩下的半杯可乐一口气灌进去,接着爽快地哈了一口气。 

“近藤桑,你看土方先生那副样子,真是蠢到家了啊。”总悟转过头看着近藤,“就算说出他是为了万事屋旦那才变成这样子的人是你,我也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啊。” 

“总悟,你别看十四平时那副像是要把人吃掉的样子,”近藤压低声音笑了几声,然后凑在总悟耳边用手挡着脸说道,“其实他可是相当纯情的啊。” 

“纯情么?还真是符合他形象的设定啊。”总悟轻蔑地说着,然后晃了晃空杯子,“阿崎,给我倒杯酒来。” 

“冲田队长,你还没有满18岁,是不能喝酒的喔。”山崎露出为难的神色,然后向近藤努努嘴,“局长也不会允许的啦,局长,是不是?” 

“哈哈哈,偶尔喝两口没关系的啦。” 

“怎么连局长你也……?!”*** 

第二天早晨,准备去巡逻的土方在门口正好撞上登门拜访的银时,于是头脑一热拔腿跑了出去。 

——给老子差不多一点啊,就算是梦也应该醒了吧。 

根本没有做好与他相见的准备,落荒而逃的自己真是蠢到不能再蠢了。 

这不是明摆着自己非常在意他吗? 

银时对着土方的背影笑笑,然后走进了屯所。 

“坂田先生,请随便坐吧。”近藤把山崎端来的茶水放在银时面前,“听阿崎说你来这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怎么一直没见到你?” 

“那个啊,阿银还没有做好准备……不不,一般主角不都是在关键时刻才会出现的么?之前的时间就让给偶尔才出一下风头的小人物好了。”银时用极其不雅的坐姿靠在沙发上,一脸痞气地说着,“说起来猩猩先生你好像老了一点啊。” 

“哈哈,你这家伙明明跟我差不了多少岁,看上去却还是一副二十多岁的样子,还真是让人嫉妒啊。” 

“因为阿银经常喝草莓牛奶嘛,你多吃一点香蕉就不会那么显老了。”银时一本正经地说道,“啊对了,还有正事要说呢。” 

“酬金的事么?放心好了,你帮了真选组大忙,这么一点谢礼是应该的。” 

“那个当然要,但我是来说另外一件事的。”银时喝了一口茶,然后正色道,“就是那个吧?把你们的副长嫁给我。” 

近藤愣了几秒,突然大笑了几声,然后坐到银时的旁边用力拍了几下他的肩膀,“你终于要行动了啊坂田先生!不过这进展还真是快啊!十四在场的话一定会很高兴得哭出来的!” 

“最后一个设想根本不可能成立吧?”银时吐槽了一句,然后向近藤挑挑眉毛,“既然你同意的话,就开始商讨具体战略吧。” 

“诶?战略?那是什么?” 

“命名为……”银时顿了顿,转头看向进来收茶具的山崎,“你也可以过来听哟,吉米君。还有门外的直升机小鬼也是。” 

“吉米?那是谁啊?”山崎的脸上出现三条黑线。 

“旦那,可不要随意篡改我的设定啊。”总悟走进来,朝银时勾起嘴角,“阿崎刚刚就一直在问我了,我们副长到现在还是C-BOY到底是谁的责任啊?” 

“冲田队长,我才没有问过那种事!太糟糕了啊你!”*** 

土方独自走在夜路上,耳廓里响着细微的风声。空气中静静地淌着草木的清香。 

自己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这里,越接近那个地方心里就越不安。 

如果这个时候碰到他,要说些什么呢? 

土方走近一点,然后在万事屋楼下停下了脚步。楼上亮着一盏橙黄色的灯。 

他吐出几个灰白色的烟圈,犹豫了片刻之后,打算沿着街道继续向前走。 

“喂,楼下的多串君,都到这里来了怎么也不进来坐坐?” 

一个低沉好听却带着几分轻佻的声音在楼上响起来。 

土方心头一惊,然后抬起头往楼上看,看见银时穿着平时套在和服里面的黑色短袖开衫和一双拖鞋,正耷拉着眼皮望着他。 

“我可没有那个闲工夫,全年休假的万事屋先生。”土方平静地回绝了银时的邀请,“而且谁是多串君啊?” 

“不就是你么?”银时一手撑在阳台的栏杆上,托着腮,“我说啊,你真的不打算进来喝一杯再走吗?歇一歇脚也好啊。” 

“你这家伙怎么这么啰嗦,我说没空就是没空了,别再给我废话连篇了!”土方心里一阵烦躁。 

“喂喂,你那是什么态度啊?”银时直起身子来,一脸不满地盯着土方,“怎么说我也算你半个长辈了吧?臭小子,我还以为你已经长大懂事了,结果脾气还是这么臭。” 

“你是老头子吗?还有不要把我当小鬼!”土方终于沉不住气,把烟从嘴里拿下来,破口骂道。 

“哈?你明明就是个小鬼啊,还嘴硬个什么劲啊,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银时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然后转过身,“要走的话就走吧,赶快走赶快走。啊啊,真是看见你这小子就心烦啊。” 

银时开始往屋里走。再往前踏一步就会进入屋子的时候,土方突然叫住了他。 

“等等!你不是说要请我喝一杯吗?” 

银时在门口站住,“啊,那个啊,我说的是可乐啦,前几天一个委托人送了整整一箱来当谢礼的。” 

“……谁要喝那种东西啊!”土方啐了一口,然后头脑一热气冲冲地走上楼,“我说啊,小的时候你不让我喝酒也就算了,现在我已经是二十岁的人了,你总该同意跟我喝一杯了吧?” 

“你记得还真清楚啊。”银时干笑了一声,然后走进屋子,之后又立马走出来。 

“你干嘛啊?”土方狐疑地盯着银时。 

银时转了转套在食指上的钥匙圈,然后自说自话地揽过土方的肩膀,“去外面喝吧,家里太热了。” 

两人在居酒屋几乎没有说什么有意义的话,只是随意寒暄了三两句。 

经过一天的工作,土方觉得累了,于是在九点的时候提出要先走。 

银时本想要陪他走一段,他却已经自顾自地走了。 

不知道已经在街道上晃了多久,土方有些迷迷糊糊地走进一条小巷,想要靠在墙壁上稍微休息一会儿再走。他闭上眼睛,听见越来越接近的脚步声。 

迎面扑来一股淡淡的酒气。 

土方睁开眼睛,看到银时站在自己的面前,因为环境过于黑暗,他无法看清对方的表情。 

没有任何的言语,银时一把将土方拥进怀中。 

白天的时候他就仔细地打量过土方,比起小时候,他的五官更加立体了一点,棱角更加分明,眼神除了倔强之外还多了几分凌厉。 

如今他已长得和自己一样高,黑底金边的制服穿在身上看起来确实有了成熟的大人样子。 

他用的还是清新的橘子味洗发精,熟悉的气味从他的身上传来,混杂着和自己身上相同的酒精气味。 

银时的双手触碰到土方的蝴蝶骨,于是他把制服下那具清瘦的身体抱得更紧了一些。 

“哎呀,多串君,我才发现你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啊。” 

“刚才就问过了,谁是多串君啊,你这个天然卷废柴大叔……” 

“工作辛苦了。”银时宠溺地揉揉土方的头发,“天桥上那次就想说的。” 

“你这家伙,别把我当小鬼……” 

“说什么啊,在我眼里你可一直都是个不坦率的傻小子啊。” 

“笨蛋,你还不是一样。” 

银时把手抚上土方的脸颊,然后把脸凑近,却在看到土方紧抿的嘴唇后有了迟疑。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极不情愿地缓缓把手拿开。 

“银、银时……” 

银时本想要缩回的手突然僵在了半空中。 

已经有多久没有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了?明明是很平常的几个音节,从他的嘴里唤出来却仿佛有了一种奇妙的音律,每一次都会让银时的心悄悄地塌陷一块。 

体内残余的酒精发酵出奇异的滋味,让银时大脑一热。 

对方是这么别扭的家伙,如果自己也不够主动的话,那不就真的完蛋了吗? 

银时轻轻捏住土方线条利落的下巴,然后凑近,堵住他柔软的哗————————(对不起啊啊啊过不了审啊)

土方还记得四年前带着犹豫的那个吻,它甜蜜深情,却短暂得让人心悸。 

想到这里,土方轻轻地咬了咬银时的舌头。 

——即使时隔四年,那天晚上你说的话我也从来没有忘记过。虽然很不甘心,但不得不承认它每天晚上都在困扰着我。 

“十四,阿银我啊……正在考虑着要不要找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结婚,然后安定下来。这样一来也可以多一个人照顾你。” 

说出这种话的你,别以为那么轻易就可以得到我的原谅。 

所以就让我再任性一回,只在你的面前做一回小鬼吧。 

“呐,这四年来我可是完全没有在想念你啊。”银时贴在土方的耳边低声说道。 

“我这边才是,比你的完全没有在想念更加完全没有在想念。” 

说着赌气的话语,声音却突然哽咽了。 

“喂喂,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也太丢脸了吧?” 

“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子哭了啊?只是被口水呛到了而已啦。” 

银时松开土方,双手按住他的肩,然后把脸凑近,轻轻地吻去土方睫毛上沾着的水珠。 

——想要把你的眼泪都变成喜悦,但却无法言说,只能抱着你,只想抱着你。*** 

地平线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灰绿色。土方醒来的时候,天才刚刚亮。 

昨天穿来的制服已经被洗掉晾在了外面。土方换上银时的白色和服,整理好被褥之后走出了卧室。 

这里的布局跟两人原先居住的地方没有太大的差别,一切都像是屋子的主人仿照着以前的住所精心布置好的一样。 

“你起得还真早啊。”土方对着坐在餐桌旁等着自己的银时似笑非笑地说道。 

“总不能让客人准备早饭吧,”银时单手托腮,含笑看着土方,“不变得可靠一点怎么照顾得了现在已经是鬼之副长的你呢?” 

“真恶心,那个称呼从你嘴里说出来感觉就完全不对了吧?”土方嘲讽了一句,“还以为你会一直废柴下去,想着这几年你一定都是吃方便面度过的,结果你这家伙竟然完全没有营养不良的迹象,还真是让人不爽啊!” 

“十四你……一直在想着我的事情吧?”银时注视着在自己的对面坐下的土方,顺理成章地问道。 

土方拿筷子的手停在半空中,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非要说的话,我一直很想再砍你一次。” 

银时盯着桌子上的一盘炒鸡蛋,像是在酝酿着什么,良久终于开口: 

“呐,十四,我一直在想有什么办法能让你成为这里真正的主人。我想了很久……果然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哈?你在说什么鸟语啊。”土方装作一头雾水的样子,耳根却出卖了他,唰地一下红了起来。 

银时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对面,然后拉过土方的右手,弯下腰在土方的手背上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如果你愿意原谅四年前我的不坦率,那就……” 

他抬起头,深深望进土方的眼中。 

这时门忽然被拉开,近藤、总悟还有山崎每人手里拿着一枝颜色各不相同的藤花一个接着一个走了进来,然后集体把花枝递到土方的面前。 

“嫁给我吧,十四!” 

话音刚落,银时便站起身一脚飞踹过去,然后抢过三人手里的藤花,暴跳如雷。 

“说过多少次了,不是‘我’,是阿银啊!你们这帮一肚子坏水的混蛋都给我吃粑粑去吧!” 

银时朝着一脸恶作剧得逞样子的三人吼了一句,然后转过身对着土方单膝跪下,把三枝开得繁盛的藤花举到土方的面前,毫不犹豫地喊出来,“嫁给阿银吧混蛋!” 

“笨蛋!你自己也说错了啊!” 

“旦那,大失败啊,大失败。” 

“希望副长不要生气啊啊……” 

土方紧绷的脸却忽然变得柔和了一点。 

在银时的手酸得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他才终于接过银时手里的藤花。他自己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嘴角边缓缓地漾开了一个称得上是绝版的笑容。 

“那算什么啊?” 

说完之后,他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洒了进来,像是零星的钻石一样,碎在两人凝神对望的眼中。 

“呐,十四,我已经想好了,我要带你回老家去结婚。就算只是很简单的那种,你也不会介意吧?然后我们一起去把屋子后面的藤花移栽过来怎么样?” 

银时跪在土方面前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的计划,整个人快要发出光来。 

“少得意忘形了,我可没有答应你的求婚喔。” 

银时站起身来,把土方拉进自己的怀中,然后浅吻他的额头。 

土方双手环抱住银时的腰,忽然笑得像个孩子一样。 

Fin.



谢谢你能看完(/≧▽≦)/~┴┴


银土永远滴神!!!


本文标题:银土完结文:折藤花(转载 - 八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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