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来自前线的消息

　　一八六三年夏天，每个南方人心里都充满了希望。虽然战争带来了伤亡和痛苦，让大家的日子过得非常的艰辛，也给每个家庭留下了阴影，但是人们还是乐观的相信南方再打一次胜仗就会结束战争。

　　对于亚特兰大甚至南方来说，一八六三年的圣诞节充满了欢乐。前线捷报频传，南方军队先是在弗得雷克里斯堡打了胜仗，后来又在五月击溃了一支试图切断亚特兰大的田纳西铁路的北方军队，这极大的鼓舞了南方，他们热烈的庆祝，为局势扭转而欣喜若狂。

　　现在南方形势大好，所有南方人都热血沸腾。七月初，李将军率领军队向北方的宾夕法尼亚进发，亚特兰大人都激动万分，大家希望这是最后一仗，给北方军致命一击。

　　从前线传来的消息说，李将军下令不得侵占宾夕法尼亚州居民的私人财产，可是士兵们急需鞋子、衣服和马匹。米德医生的儿子达西让人带回一封信，可怜兮兮地说他已经两个月没鞋子穿了，急需靴子。还叮嘱家里人尽量不要用邮寄的方式，防止靴子在途中被偷走。

　　七月三日，北方的消息一度中断，知道第二天，亚特兰大司令部才陆续收到一些报道。原来，李将军投入所有的兵力，和北方军在葛底斯堡镇附近发生了一场激战。人们忧心忡忡，焦急地等待着战争的结果。七月五日，前线传来了坏消息：维克斯堡被攻陷，密西西比河一带，从圣路易斯到新奥尔良都被北方军占领，南方被一分为二。但是，南方人还残留一丝希望，寄希望于李将军在东边大胜仗，这样维克斯堡的沦陷就不值一提。

　　时间缓缓流逝，整个亚特兰大被一股沉闷的阴云笼罩着，。人们都在暗中传言，说李将军打了败仗牺牲了，大量伤亡名单正从前线传来。大家都惊慌失措，聚集到报社和车站附近等待最新消息。人人表情肃穆，沉默不语。

　　斯嘉丽和梅兰还有皮蒂姑妈也坐马车来到报社门前，打着遮阳伞在等消息。斯嘉丽的手抖个不停，皮蒂姑妈的鼻子也在颤动，只有梅兰平静的像尊石雕，眼睛瞪得大大的。再等待的两个小时里，梅兰只在递给皮蒂姑妈嗅盐瓶的时候说了一句：“姑妈，拿着这个吧，如果你感觉要晕倒了，就闻一闻。不过，要是真的那样，实话告诉你，我只能让彼得大叔送你回家。我实在是没办法，在听到消息之前，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而且，我的让斯嘉丽陪着我一起等。”她的口气异常冰冷。

　　斯嘉丽也不想回家，她必须在这里等艾希礼的消息。现在，她只有通过报社得知确切的信息。她看了看四周，发现朋友和邻居都在，大家都忧心忡忡的，急切地想知道消息。

　　突然，人群中出现了骚动，原来是瑞德骑着马往皮蒂姑妈的马车赶来。他骑着一匹好马，脚蹬油亮的靴子，穿一身笔挺的白色套装，嘴里还叼着一根雪茄，一副时髦而健康的样子。人群中有很多人恼怒地盯着他甚至大声叫骂，但他一概不理会，大声宣布道：“我刚刚去过司令部，得知第一批伤亡名单已经来了，现在报社正在加紧印刷。”

　　“噢，巴特勒船长，”梅兰含泪看着他说，“谢谢你过来告诉我们消息！”

　　这时，报社侧面的一扇窗户打开了，有人递出一摞窄长的印刷品，上面印着密密麻麻的人名。大家一拥而上争抢伤亡名单。瑞德马山跳下马，挤到人群中，不一会儿就拿到了几张伤亡名单。他给了梅兰一张，把其余的分给附近的一些小姐和夫人。

　　“快，梅兰！”斯嘉丽急切地喊到。这时，梅兰的手在发抖。

　　“你自己看吧。”梅兰低声说。斯嘉丽马上抢过名单，先看以Ｗ开头的名字，她热泪盈眶，用颤抖的声音读着，忽然激动地大喊：“啊，梅兰，艾希礼不在名单上，他不在名单上！”皮蒂姑妈早已晕了过去，梅兰喜极而泣，马上让皮蒂姑妈闻一闻嗅盐。

　　斯嘉丽在心里暗暗高兴着，艾希礼还活着，而且没有受伤，谢天谢地！这时，她听到一声痛苦地呻吟，回头一看，只见埃尔辛夫人紧紧的抱着正在痛哭的女儿，吩咐车夫带她们回家。费思小姐和霍妮小姐面色苍白，她们唯一的亲人达拉斯死了。

　　“啊，夫人！”梅兰惊叫一声，连忙走过去安慰米德夫人。大家看着米德夫人，她表情木然，低声说道：“达西再也不需要靴子了。”她的小儿子费尔在旁边悲伤地看着母亲。梅兰马上叮嘱斯嘉丽送皮蒂姑妈回家，又让瑞德去告诉米德医生达西牺牲的消息。

　　大家陆续离开，有人喜极而泣，但大部分人还是受了惊吓，悲伤地呆立在原地。斯嘉丽低头看着那张被泪水浸润得字迹模糊的名单，上面印着一些熟悉的人：塔尔顿兄弟、方丹家的……她不想看下去了。那些可爱而熟悉的人们，和她一起成长，和她跳过舞、调过情，却忽然在一夜之间变成了报纸上的一串黑字。她再也不能摸他们那青春的笑脸了，再也看不到他们了，这太可怕了！她忍不住想大哭一场。

　　“斯嘉丽，我真为你感到难过。”瑞德说。她抬头看着他，差点忘记对他也没走。他又接着说：“可是伤亡名单还有呢，这只是第一批。明天还有更长的伤亡名单。”他放低声音，尽量避免让周围的人听到，“斯嘉丽，李将军肯定打了败仗，我听说他的军队撤退到马里兰州了。”

　　斯嘉丽一脸惊恐——竟然还有更长的伤亡名单！

　　“瑞德，为什么非要打仗啊？”

　　“斯嘉丽，女人讨厌战争，但是男人对战争的热爱甚于女人。”他用嘲讽的语气说，“再见！我要去找米德医生。让我亲口告诉他达西的死讯，这太讽刺了。”

　　斯嘉丽回家后，让皮蒂姑妈喝一杯甜酒躺下休息，就去了米德医生家。费尔在楼上陪着米德夫人，等米德医生回来，梅兰在客厅小声和几位邻居说话。

　　“米德夫人怎么样了？”斯嘉丽问梅兰。

　　“她没有流泪。”梅兰说，“米德夫人还说要亲自去宾夕法尼亚领回达西的遗体。”

　　“这太可怕了！她为什么不让费尔去？”

　　“她担心他也会参军，现在军队连十六岁的男孩都招收。”

　　邻居们不想看到米德医生回来时悲痛的样子，都相继离开了，只有斯嘉丽和梅兰还在米德医生家的客厅里缝衣服。

　　她们默默地缝着，突然听到外面有声音，米德医生回来了。他低着头，慢慢走进家，放下帽子和提包后一言不发吻了吻斯嘉丽和梅兰，然后一身疲惫地上楼了。过了一会儿，费尔下楼了，他的四肢细长，看上去很笨拙。他坐在走廊前的台阶是上，双手捧着脸，默不作声。

　　梅兰轻叹一声：“斯嘉丽，如果有这样一个儿子真好啊！”

　　“好让他去送死吗？”斯嘉丽说。

　　“如果有一个儿子，即使他死在战场上，也好过没有儿子。”梅兰说着说着哭了起来，“斯嘉丽，我多想要个儿子啊！我知道我不该说这样的话，但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每个女人都想要个儿子。”

　　斯嘉丽努力控制自己，没有奚落梅兰。

　　“如果老天也要艾希礼死，我想我可以承受痛苦，虽然我想和他一起死。但是，如果他死了，我连他的孩子都没有，那我可就无法忍受了。”梅兰说着说着，脸上红彤彤的，“斯嘉丽，你真幸运！虽然查尔斯离开了你，但你还有他的儿子韦德；可要是艾希礼死了，我就一无所有了。我有时都妒忌你有韦德……”

　　“妒忌我？”斯嘉丽大吃一惊，感到内疚。她看着小个子的梅兰，才她这样子是没法生出孩子的。一想到梅兰会有艾希礼的孩子，她就浑身不舒服。

　　“请原谅我提到了韦德，我很喜欢他，你不会生我的气吧？”梅兰又问。

　　“别傻了，”斯嘉丽有些不耐烦地说，“快出去安慰费尔吧，他在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