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的造型师——从《紫色的qualia》反观ACG拟人文化

 此之谓物化。

——这是琮灵刀异的第2篇文章，于2021大雪——

本文同步刊登于笔者的公众号“泡个世界”，在笔者专栏的内容之外还有国学、语言与翻译、手办摆拍和桌游的内容。

《紫色的qualia》是一篇轻小说（后来有改编的漫画），讲述拥有超能力、能将人类都看成机器人的少女毬井紫和好友波涛学因为这项能力展开的冒险。笔者的公众号刊登过一篇《紫色的qualia》的分析文章《我见机器人——<紫色的qualia>的机器人观》，当时是从人与机器人的关系这个角度去分析的。而在本文中，笔者想从“将人类看成机器人”这项超能力的设定，反观一下ACG中的拟人文化。

相对于许多ACG采用的“（物）拟人”，也即给各种非人甚至无生命的事物设定人的形象和特性，《紫色的qualia》表现的是“（人）拟物”：对于紫来说，其他人的特点都会以身上的装备的形式体现出来。能够凭感觉预知天气，在紫眼中就是装备了天气探测系统；跑步很快，在紫眼中就是装备了轮子和推进器；甚至抽象的“对异性的吸引力”，在紫眼中也可以是“浪漫”的“钻头”。紫精通各种机械的知识，所以做出这些判断对她毫不费力。

本质上来讲，紫的能力具有“读心术”“观人术”的成分。向笔者推荐此作的朋友“老李”（记住这个昵称，笔者以后可能会经常提到他）认为这部分好在“符合直觉”：“机器人的造型比人类更富有特征，更容易从外观判断性能。所以执笔者无须解释为什么把人看成机器人就善于读人。”

从紫的例子可以看出，“拟物”的能力可以是一种独特的认知角度——“拟人”必然也可以。十多年前（也即《紫色的qualia》创作的时期），笔者读到了《用卡通理解世界》这篇科普拟人文化的文章。这篇文章中提到了一位作者对地铁线路拟人的创作思路：

如果一条线没有自动扶梯又少建遮雨棚，就被设定成喜欢劳动而且习惯风吹雨打的朴素性格；如果一条线人流量过大拥挤非常，就被设定成每天很辛苦但又毫无怨言的和蔼可亲性格；如果一条线人流不均等，就被设定成傲娇和怨妇的性格；如果一条线换乘路途太长，就被设定成生性好动的性格……”

在了解过《紫色的qualia》之后，笔者感到：紫“拟物”的能力和这种拟人可以理解为一对互逆过程。拟人的过程是提取目标物的特征（如换乘路途长），转化为拟人形象的“人的特征”（如生性好动）；拟物的过程则反过来。

还有一些作品采用了类似《紫色的qualia》的设定，将“拟人”作为角色的一种能力。其中最典型的就是国创漫画《日常幻想指南》：两位主角“阿栓”和“夏禾”都拥有将各种物品看成人，并且听到它们说话的能力。值得一提的是，这部作品有“通过与人交互的方式与拟人化的物品交互”的情节：两位主角到山里露营迷路，就是夏禾问了山里的小动物才找到路的。而且剧情中暗示夏禾能用类似谈心的方式解决阿栓的电脑出现的问题，甚至命令上锁的门打开。（用TRPG的说法，这种能力允许使用者用“交涉检定”代替绝大多数技能检定。）

紫的能力其实也包含了“通过与机器人交互的方式与拟物化的人交互”的能力：有人受伤时，紫可以用就近找到的金属等材料像修理机械一样“修复”ta的身体。作为一项强大的能力，剧情中紫每次施展这项能力都会掀起一次巨大的风波。

《用卡通理解世界》中提到一位地铁线路拟人化创作者对这一创作形式的总结：

我们自己乘坐地铁也会有一些抱怨或是不满的情绪，但当我们以缺点来体现拟人化后的地铁线时，其实是一种让世界变得‘有爱’的好方法。当你把拥挤或是漏水这种事件萌化处理成一个人的情绪和性格以后，你会变得能够理解他，反而能够平息暴躁的心情。”

这很能代表拟人的精神：无生命的事物和人有天然的距离感，拟人能拉近这种距离，让人更能了解和理解这些事物。因为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相对于和各种无生命事物交互的方式是一种“知识”，和其他人交互的方式是一种“本能”。《日常幻想指南》中夏禾向小动物问路、通过和电脑交谈修理电脑，都是用社交的“本能”去解决需要“知识”的问题，寄托了拟人创作者的美好愿望。

既然拟人（的超能力）是用社交去补专业知识，那拟物（的超能力）作为拟人的逆过程，就是用专业知识去补社交——《紫色的qualia》某种程度上确实可以这样解读。原作中暗示紫的能力给她的社交带来了很多麻烦（比如说不能认识表情），靠着学习机械的知识才逐渐学会了从“机器人”的装备一眼看出人的特质。相对于一般人，紫的社交必然更多依赖某种“专业知识”，而正是这些“专业知识”让她具有超人的洞察力。

面对复杂的无生命的事物，我们希望能像夏禾一样去和它们“社交”；面对“复杂的”人，我们又希望能像紫一样去“分析”他们。拟人和拟物本是同根生，都是从另一个角度去看习以为常的事物；如果万物有灵，拟人和拟物不过是给各自的灵魂打扮一番，换个造型。

但进行“拟人”和“拟物”的主体毕竟是人，所以拟物相对拟人就成为了一种“异化”；进一步来说，“人高于物”几乎是人类默认的认知，所以拟物在“异化”之外还是一种“矮化”。最关键的是，这种“异化”和“矮化”指向的是人本身。笔者在之前的分析文章中，认为《紫色的qualia》表达的态度是人与机器人泾渭分明，且人类绝对高于机器人；联系《日常幻想指南》，从“扭曲现实”的能力来看，相对于阿栓和夏禾，紫很可能让人感到更有威胁。

写到这里，笔者想到了一句梗：“地球位于可观测宇宙的中心，这是巧合吗？”但有些时候，“可观测宇宙”就是整个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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